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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迹文徵明

发布时间: 2023-09-19 08:29:22
来源: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??访问数:

▲故宫博物院藏文徵明行书《新燕篇》卷(部分),是文徵明八十一岁时所写,图示四句为“杏花飞飞春燕来,主人花下新堂开。花间相见惊相识,绿树东风卷帘入。”图片来源:故宫博物院网站

▲文徵明像。资料图片

不为时文以求功利

在周边的高楼林立中,文徵明的墓园有些落寞。

墓的外观很简单,一座圆形坟丘,坐东朝西,墓基青石围护,配以古朴雕饰。墓前有一半月形的照池,两柱青石牌坊下一条神道穿过,两边分立四尊石兽,墓冢为香樟、柏树所掩,一片郁郁葱葱。墓前石坪居中处,有一方青石碑,写有“明公文徵明之墓”七个大字。文徵明墓上世纪八十年代维修过一次,石碑背后写有重修碑记。

一代大师,长眠于此。

明代吴地书法盛极一时,其艺术水准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,当时有“天下法书归吾吴”之称。究其原因,自然与经济、社会、文化等诸多层面有关。明代江南地区经济繁荣,重商思潮迅速兴起,加上发达的儒道释文化,江南文人开始重视自我的需求与表达,他们依靠自己的技能,提高创作的自由度,于是,在书法、绘画、文学等领域出现了一批佼佼者。

文徵明,就是这时期江南书家的典型代表。

文徵明生于明成化六年(1470),初名壁,后以字行,更字徵仲,祖籍湖南,故自号衡山,长洲(今江苏苏州)人。文徵明与祝允明、唐寅、徐祯卿齐名,被誉为“吴中四才子”。

六月的雨季,滋润出墓园一片生机。坟丘上一株气势非凡的古柏,虬枝铁干,五枝分叉,望去如一只巨掌,擎托着高阔的天空。

这个形象,应该属于文徵明。

文家自宋代以来世代为官,到了文徵明曾祖父文惠时,举家搬迁至苏州。文惠占籍苏州后,开始教授乡里。此后,惠生洪,洪又生林、森、彬,文林就是文徵明的父亲。

文徵明与唐寅同岁,成化二十一年(1485),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为挚友。然而,相对于聪颖早慧的唐寅而言,文徵明显得有些鲁钝。他七岁才能站立,八九岁时说话仍不清楚。两人乡试,唐寅十六岁即获第一,文徵明三年后才勉强考取秀才,而且因字迹不佳被置于三等。二十九岁唐寅又高中解元,而文徵明到五十三岁都未能中举。

对于好友唐寅、都穆、徐祯卿等人连起科目,文徵明自己都颇感郁闷:“吾岂不能时文哉?得不得固有命耳。然使吾匍匐求合时好,吾不能也。”

每当读到这句感慨,我都会感受到文徵明骨子里的一种倔强与清高,也许文林对文徵明的坚信正是来源于对其性格的深入了解:“吾儿他日远到,非所及也。”

文徵明的一生可以划为三个阶段来看:

第一阶段是“求仕”,是想圆一个学而优则仕的梦。文徵明二十九岁受父命第一次赴应天会试,落榜而归,一直到五十三岁,文徵明九次科考均告失利,这段岁月,虽说他流露过“壮志乡心两无着,夜呼儿子话灯前”的迷茫与无奈,但他依然抱着强烈的经世情怀。

第二阶段是“入仕”,嘉靖二年(1523),五十四岁的文徵明以岁贡生身份被授予翰林院待诏之职。这一阶段,他经历了许多、目睹了许多,促使他经世之心冷却。从明人记载和他的诗文可知,虽说只有短短三年,他过得并不快乐,因为是贡途,时有流言说“文某当从西殿供事,奈何辱我翰林为”,文徵明闻此流言“益不乐,决归矣”。

第三阶段是“出仕”,文徵明辞官归乡,专事创作。他向往回归家乡,向往那种绿水、画舫、曲栏、悠游的生活。他放下了仕途的负担,不再为功名、为仕途苦恼,完成了向艺术的皈依。

放下确实是一种智慧,而文徵明无疑是一个有智慧的人。

请益多师苦练书法

文徵明十三岁到十五岁,曾随父亲文林到博平,此后文林补南京太仆寺丞,不久就谒告还吴,文徵明随父返吴。此时他与唐寅、都穆订交,并从都穆学诗。都穆、祝允明比文徵明大十余岁,两人二十多岁便以古文名吴中,祝氏之文尤为古邃奇奥,为时所重。当时,文徵明、唐寅亦追逐其间,可谓“文酒唱酬,不间时日”。

不知是否是十九岁岁试,字迹不佳而被置于三等的原因,出身书香门第的文徵明开始精研书法,但至少这是一个诱因。

在与祝允明、唐寅等诸友悠游间,其父文林又为文徵明组建了一个堪称豪华的师资阵容,那是文林的朋友吴宽、沈周、李应祯,他们带着文徵明在诗文、绘画、书法中遨游,他们的师品是无可挑剔的。

三人中,文徵明与沈周情谊最笃,相交二十多年。当时沈周已六十二岁,是吴门画派的领袖,名声显赫,不但工绘画,也善诗词。沈周家族以“隐”为家训,不为仕宦累身,高节自持,他的为人与处世均成为文徵明一生的楷模。

文徵明在《沈先生行状》里写道:“先生为人,修谨谦下,虽内蕴精明,而不少外暴,与人处曾无乖忤,而中实介辩不可犯,然喜奖掖后进,寸才片善,苟有以当其意,必为延誉于人,不藏也。”

文徵明二十二岁从李应祯学书。李应祯,以南京太仆少卿致仕,人称李少卿。李应祯为人耿直,博古好学,其书法清润端方,如其为人。他的行草书精密秀挺,如绵里裹铁,遒劲而有生气,文林评“行草独步一时”。

文徵明对李氏的严格指导记忆尤深,他在《跋李少卿帖》中记了一件事:“尝一日阅某书有涉玉局(指苏轼,苏轼曾任玉局观提举)笔意,因大咤曰:‘破却功夫,何至随人脚踵?就令学成王羲之,只是他人书耳。’”李应祯主张透过博学而后自成一家。文徵明对李应祯书法评价极高,对其书论无疑领悟也很深。

吴宽,科举考试的佼佼者,成化八年(1472)会试、廷试皆第一,“以文行有声诸生间”,师古而尚雅,书法上崇尚苏东坡的凝厚端庄,反对当时流行的纤媚的台阁体。吴宽学识深厚,德高望重,可谓当世名师。

缘于父亲的引荐,文徵明有幸得以向当时这些文艺翘楚学习,使其学问、技艺、人品、处世都有典范可循。如今看来,三位老师的言传身教是塑造文徵明品格、秉性的重要因素,也为文徵明成为一代书法巨匠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条件。

清风傲骨永留艺林

文徵明对书法的用功之深,外人很难想象。

学者马宗霍称,文徵明学书极为刻苦,他诗文、书法、绘画三者并进。在学习古文时,往往随手抄录,“观书时学文,观文时学书”。临摹《千字文》,每天以写十本为标准,一天写一万字。对写字,文徵明从不马虎,有时给人回复书信,稍微有一点不满意,必定再三重写而不感到厌烦。正是这种执着的精神,他的书法越到老年,越发精湛绝妙。

文徵明一生所留墨迹甚多,其中绝大部分是在归苏后三十多年所作。文徵明初学智永、欧阳询,后来在李应祯的指点下,上追晋人,博综古人,取法广泛。

数百年后,打开文徵明的书稿与手札,依然能够感受到一位传统文人的艺术追求。苏轼在《论书》里说:“书必有神、气、骨、肉、血,五者阙一,不为成书也。”艺术形式与内在精神完美统一,是书法家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,文徵明亦然。

归苏后,文徵明与弟子“时时过从,谈榷艺文,品水石,记耆老故事,焚香燕坐,萧然若世外”。名声日隆,登门求字、请写碑志、题跋字画者门庭若市。随着影响力、威望与德行与日俱增,可谓“海宇钦慕,缣素山积”。王世贞描述说:“吴中好事家,日相与载酒船,候迎先生湖山间,以得一幸为快。”然而,文徵明却越发显得平和、内敛,他写诗“功名原不到书生……浮云世事两悠悠,一出都门百念休”,这一点,颇具沈周遗风。

文徵明的书法创作,始终把握一个“细”字。小楷精细工整,笔势轻灵秀雅,点画精整劲健,平正婉和,清润端方,如“八面观音,色相俱足”。他八十多岁所书《离骚经》,笔笔到家,挺劲遒逸,毫无懈怠,已进入化境。在这样的作品面前,观众都能读到那种超脱宁静的韵味。

也许是李应祯当年的一声“咤”,推动了文徵明学古人却不拘泥于古人。他的行书极富创新精神,独出新意。有一幅《题金焦落照图诗卷》,笔画舒展却不失古人规矩,字体飘逸又不失沉稳之感,没有恢弘的气势,却具晋唐书法的风致,在遵循古人的法度之中,做到了意态生动。

文徵明书写求“细”求“静”,但也有“激情”。有一年,在苏州城东的夏侯桥,挖出了一块南宋高宗赵构赐岳飞手敕的残碑刻石。六十四岁的文徵明拄杖前去,他轻轻拂拭碑文上的泥土,读罢上面的文字后,心潮澎湃,感慨万千,写下一首慷慨激昂的《满江红》:“拂拭残碑,敕飞字、依稀堪读。慨当初,倚飞何重,后来何酷。果是功成身合死,可怜事去言难赎。最无辜、堪恨更堪悲,风波狱……”

他以黄庭坚笔意书写该词,笔意苍茫间,带给人无尽遐想。明快的节奏,偶露的飞白,宣泄出文徴明内心葆有的一腔铁血丹心。在这方面,他沿袭了吴宽、李应祯身上的慷慨义风,也许这正是典籍中说文徵明“和而介”中的“介”。

文徵明之“介”,还在于他葆有一身清风傲骨。他为自己售卖字画立下条件:“生平三不肯应,宗藩、中贵、外国也”。其清风守身,从他对金钱的态度可窥一斑。温州有一“却金亭”,文徵明三十岁那年,其父病逝任上,他谢却文林同僚及百姓的奠仪,后人为此专门建立该亭以为纪念。

文徴明在书法史上,其德、其艺、其品,凌风而立。他以高雅的情趣为追求,以平淡的生活为依归,身在世俗而情怀超越世俗,把一生活得普通,普通而精彩。

文徴明用一辈子为书。嘉靖三十八年(1559)二月的一个早晨,年近九十的他,一如既往铺开纸笔,为御史严杰母亲书写墓志,未待写完,便“置笔端坐而逝”。

乾隆十九年(1754),苏州建了文待诏祠,沈德潜写了记。祠中仰止亭刻文徵明立像,峨冠博带,衣袂飘飘。清高宗亲为题诗,并题匾曰:“德艺清标”。(秋水)